當天傍晚, 出租屋內飄出飯菜香。

上午那一地活蹦亂跳的龍蝦全變成椒鹽的，被端上餐桌。

為了好食材不被浪費，賀垣親自掌勺, 勉強煮了桌像模像樣的。

“賀哥, ”蕭桉給大家盛飯, “你太強了。”

賀垣其實不確定味道如何，他就是照著百度做的。

徐昭遠還在, 他今天一整天都沒去上課, 酒醒後沒再扔禮物了，就是人顯得特別楞怔。

手機關了機不敢開，就跟丟了魂似的，吃飯老發呆。

賀垣其實挺擔心他這個狀態，給他夾了只龍蝦：“吃飯。”

徐昭遠於是扒兩口飯, 一口咬了龍蝦頭, 苦得趕緊吐了出來, 連帶著眼淚也像要出來了。

實在太可憐了。

“吃了再想。”賀垣索性直接給他剝了幾只龍蝦，擱他碗裏。

蕭桉在旁邊很安靜地吃著飯, 他還不知道賀垣的朋友怎麽了，但很配合地沒有說過話。

徐昭遠略微回了神道：“爸爸，你有寢室鑰匙嗎？我今晚回去住。”

賀垣轉頭看了眼, 今晚外邊也在下雨，而且雨勢不小。

“再住一晚, 明早再走吧。”賀垣說。

徐昭遠現在這副模樣, 手機又不敢開機，看著就挺嚇人的。

他家不在本省，只身過來讀大學，關系最好的就是賀垣了, 賀垣實在不好放他獨處。

可能也是怕靜靜到學校找，徐昭遠便點頭答應了。

雨淅淅瀝瀝地下著，不大不小，但就是停不下來。

賀垣洗過澡，進房間的時候徐昭遠已經睡了。

也不知道是不是睡了，臉沖著墻，側躺著一動不動的，就占了床最靠裏的一點兒位置。

賀垣知道他受的心靈沖擊肯定不小，但事情已經發生了，自己這會兒說安慰的話也沒多大用處。

昨天收的快遞還擺在房間角落，賀垣心想，現在還不是把它送給蕭桉的時候。

賀垣也準備睡了，摸上床沿，才想起自己被子枕頭全在蕭桉那兒。

他於是退出去，敲了敲隔壁蕭桉的房門：“蕭桉。”

“沒鎖呢。”蕭桉從裏邊答。

賀垣推開門，蕭桉正坐在床上，背靠著墻玩手機。

“我來拿我的被子枕頭。”賀垣說。

蕭桉看了他一眼，隨口說：“我在網上看了，我們可以給安安斷奶了。”

“嗯。”賀垣一想，安安鳥確實快兩個月大了，“明天試試給它混點兒小米。”

“以後還可以微點兒蔬菜水果，它應該會喜歡吃。”蕭桉說。

賀垣再應了一聲，看著有兩天沒見的蕭桉，不知道他和家裏怎樣了，又不好直接問。

蕭桉前兩個月都手頭拮據，不能像以前發型三天一換，就去把頭發剃短了。

看著挺精神的，不那麽公子哥了，甚至有點兒像個高中生。

“頭發擦擦吧。”賀垣過去拿自己的被子枕頭，看見蕭桉洗了澡還是濕的。

在他略微俯身時，蕭桉伸手拉住了他手臂，向前一帶。

力道不大，但賀垣猝不及防，差點兒栽他身上去，勉強定住了和他對視。

蕭桉自己動的手，卻自己楞了楞，松了手道：“幹脆睡我這兒吧，聊會兒天？”

賀垣沒應聲，直接上了他的床，蕭桉給他騰出一半的位置。

“聊什麽？”賀垣問。

“聊…”蕭桉手摸上床邊的開關，啪地把燈滅了，笑道：“不聊什麽，騙你上床而已。”

兩人的視線裏都是一片漆黑，賀垣倒也沒惱，聽見蕭桉把上衣脫了。

“你睡覺不脫衣服嗎？”蕭桉問。

“沒那習慣。”賀垣打了個哈欠，在床靠外那側躺下。

之前在學校寢室那晚，蕭桉睡覺可是穿著衣服的，可見他們現在已經熟悉不少了。

“你跟家裏和好了？”賀垣還是沒忍住問了。

蕭桉翻了個身，面向賀垣，說：“大概吧，我還沒和他們詳談。”

“嗯。”賀垣看著他，漸漸能在黑暗中看清對方了。

外邊下著雨，天氣不冷不熱的很適合睡覺，兩個人都只拿薄被蓋著肚子。

“我爸說…”蕭桉想了會兒，才開口道：“下個月起，就給我之前的房子續租。”

賀垣眨了一下眼。

這和他之前猜的沒差，蕭桉確實要回去過公子哥生活了。

就是不知道為什麽，他這會兒覺得挺舍不得的。

心裏堵著一團氣，有點兒像是生氣，但不明白是為什麽。

“嗯，”賀垣平靜道，“那我把這裏退了，回學校住。”

最初他租這個房子，就是為了那設計比賽的，現在比賽結束了，獎也得了，賀垣確實沒什麽理由還住在校外。

在外開銷太大了，住寢室省下錢買軟件買材料多好。

正好徐昭遠也大概率要回去住寢室了，他們兩個先後搬出去，和別人同居，結果又一起搬了回來。

想想其實挺戲劇的。

蕭桉沈默了一會兒，而後問：“那安安…怎麽辦？”

賀垣改為平躺，提起安安鳥，他才總算找到了自己舍不得的原因。

“學校不讓養寵物。”賀垣皺眉道，“帶到你那兒吧，我偶爾過去看看。”

“嗯。”蕭桉低低應了聲。

兩人沒再說話，各自翻了個身，背對背閉眼睡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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翌日，徐昭遠總算去上課了。

賀垣就坐他旁邊，感覺他精神還算可以，就是沒以前那麽多話了。

上學期上住宅區規設時，他還跟靜靜發語音來著，現在都快成了個木頭人。

賀垣自己心情也不大好，一整天課都默默做自己的，臨近放學時收到了蕭桉的微信消息。

蕭桉：逛超市嗎？

賀垣輸入一個“不”字，蕭桉卻提前發了消息給他。

蕭桉：放學等我

蕭桉：我帶你買好吃的

賀垣皺了皺眉，蕭桉拿著父母的錢給他買吃的，讓他覺得自己像在路邊拯救了億萬富翁似的。

他才不稀罕。

賀垣直接沒回覆，將手機塞回兜裏。

下課鈴聲敲響，學生們魚貫而出。

“我回寢室了，晚點兒叫外賣。”徐昭遠對他說。

“記得叫。”賀垣說。

徐昭遠先走了，賀垣留下來和教授說了幾句，幾乎走在最後。

他下樓，迎面碰見幾個往上爬的女學生。

“我覺得他現在發型比之前帥多了。”女生之間討論著，“之前他染發又戴耳釘，看著好gay啊。”

“他沒女朋友嗎？”其中一個女生說，“他現在不是在樓下等人嗎，說不定就是等女朋友的。”

“誒，我們幹脆從這兒，看看他等的誰唄。”

“好變態啊，你自己看去。”

幾個女生笑哈哈的，看見賀垣下著樓，又都頓了頓。

“學長好。”有個特別活潑的朝他打招呼了，估計是他們學院的學妹。

賀垣向來不怎麽回應，他們學院見了他喊著玩的學生不少，現在怕女生尷尬，點了個頭就算了。

他下到一樓，果然看見了蕭桉。

賀垣看著他，臉上什麽表情都沒有，就像他們最初認識的時候一樣。

但還是跟著蕭桉走了。

蕭桉並沒有開來他的代步車，像往常那樣，跟賀垣一起擠地鐵趕公交。

超市只要到下班放學的點，人就特別多。

蕭桉推來了一架購物車，看了看他，說：“喜歡什麽隨便拿，我付錢。”

賀垣看了他一眼，心想公子哥果然闊綽。

兩個人推著車在人堆裏穿梭，賀垣不動手拿商品，蕭桉就給他拿。

一起住兩個月，喜歡吃什麽還是能看出來的。

旁邊的路人都十分震驚，蕭桉就跟掃貨似的，同樣的金槍魚罐頭一次性拿下來六七罐。

最後賀垣總算動手了，也不拿貴的，就專門挑重的，待會兒讓蕭桉拎斷手。

他感覺自己像是生氣了，他很不喜歡這樣。

兩個人在購物的全程裏一句話沒說，最後推著滿滿一車東西結賬，連收銀員都嚇了一跳。

這裏邊一半是賀垣喜歡吃的東西，一半是賀垣瞎拿的，有特大袋狗糧、泡腳的木桶、老年人健身球、豪華芭比娃娃套裝和一個豆漿機。

讓人一時很難猜測，這些物品的背後究竟是個怎樣的家庭。

收銀員一件件掃描，最後禮貌道：“一共是3128.29，請問是刷卡嗎？”

除了過年掃年貨，很少有人能一次性在普通綜合超市消費這麽多錢。

“微信支付吧。”蕭桉說。

賀垣有點兒意外，他原本以為蕭桉是帶著卡來的，想怎麽刷就怎麽刷。

“好的。”收銀員給他掃了碼，而後略微不好意思道：“您的賬號餘額不足，要換成刷卡嗎？”

蕭桉楞了楞，查看微信餘額，發現差幾塊錢。

他整個人都有點兒尷尬，看了看購物車，最後扯出了那袋特大狗糧：“那…這個不要。”

畢竟短期內，賀垣看上去都不會養狗的樣子。

這次付款成功，蕭桉的微信餘額幾乎清零，兩個人推著車慢慢往超市外走。

東西太多了，肯定是得打車的。

“剛才付款的，是你自己的錢？”到門口時，賀垣問。

“啊。”蕭桉摸了摸鼻子，還有點兒尷尬，“正好發工資了，沒想到這麽少。”

賀垣將臉轉開，喉結輕微動了動，嗓子有些兒幹。

“怎麽不留著自己花。”賀垣說。

“我以前的卡能用了。”蕭桉說，“馬上這筆錢對我來說，又要變成微不足道的小數目了。”

賀垣將臉轉回來，重新看著他。

夕陽將蕭桉的臉染成了紅色。

“我想趁著它對我而言還充滿意義的時候，”蕭桉也看著他，“把它花在有意義的人身上。”

賀垣站住了。

超市門口人來人往的，十分嘈雜，幾場雨過後的天氣有些微悶熱，仿佛夏天就快要到了。

他覺得眼睛也被熏得有點兒燙。

“賀哥，這兩個月謝謝你。”蕭桉鄭重道，“真的，謝謝。”

作者有話要說：  明天繼續。

哇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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